小玩具里有乾坤

　　七巧板，几乎每个人在童年时代都玩过，但是玩过“十五巧板”的人却很少。其实，这小玩具里大有乾坤。
　　
　　清人童叶庚，字松君（1828－1899），崇明人，咸丰年间做过德清知县，光绪间归隐吴门“饮酒赋诗风流自赏”。1862年他在闲暇之余，创制“益智图”，在方寸之间，用精确的数学比例，切割出各种几何形状共15块，再将这15块板排列组合，竟然能拼出各种造型，在友人中传抄赏玩。童叶庚在1878年正式刻印出版了《益智图》和《益智图续图》，将这一机巧万变的游戏记录下来。1890年他又出版了《益智燕几图》，此书写出了他发明创造所传承的脉络。
　　
　　拼板游戏由来已久，几何图形的排列组合的数理巧思在我国古代就有了。先秦古籍《周髀算经》中有正方形切割术，可将大正方形切割成四个同样的三角形和一个小正方形，并由之证明了勾股定理。唐代则出现了“燕几”，它是古人倚凭用的一种小几，唐人根据宴会上客人的多少增减燕几，它就成了一种“组合餐桌”。这到了北宋仍十分流行，黄伯思、宣谷的《燕几图》中写到：“燕几图者，图几之制也。……纵横离合，变态无穷，率视夫宾朋多寡、杯盘丰约，以为广狭之则。”明朝时又有人变通其制，发展成为《蝶几图》：“其式三，其制六，其数十有三，其变化之式，凡一百有余。”
　　
　　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探索，人们继承了古人“燕几”中对几何造型和排列组合的探索，脱离现实家具的具体功用性造型而把这一机巧带入了抽象领域，仅仅以纯粹的平面几何造型去探索排列组合的极限可能。用图板拼凑各种图形，玩这样的游戏不仅能提升几何抽象能力，更能在有限中探索无限之妙。童叶庚发明的15块板“益智图”，不仅有燕几、七巧板等游戏中已经出现的长方形、正方形、三角形等几何形状，而且还出现了半圆形，因此变化更加奇妙。童叶庚和他的家人用益智图拼出了各种花鸟鱼虫亭台楼阁等造型，还配以中国历史名人和成语故事。之后，他们又拼出了数以千计的文字造型，创作了《益智图千字文》，1893年恭亲王奕还曾为该书题字。民国初，《益智图》和《益智图千字文》在农工商部注册，获得版权，教育部经审定褒奖，将其作为教育玩具之一，由商务印书馆出版。《益智图》因此得到了广泛流传。可惜的是，1932年“一·二八”淞沪抗战中，商务印书馆总厂房被日军焚毁。《益智图千字文》也在这场浩劫中毁于一旦。战争期间，很多藏于民间的《益智图》也遭到损毁，有关益智图的书籍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。
　　
　　但是，对益智图有兴趣者仍代代不绝。鲁迅就是一个爱好者，他在1931年4月的日记中写道：“……晚托三弟往西泠印社代买《益智图》、《续图》、《字图》及《燕几图》共六本，四元二角。夜雨。”张恨水的小说中也写到了益智图，《金粉世家》第四十五回中有这样的描写：
　　
　　……玉芬并不向这边来，径直来看梅丽作什么。自己还没坐下，两只胳膊向桌上一伏，梅丽连连说道：“糟了，糟了，好容易我找出一点头绪来，你又把我摆的牌子全弄乱了。”玉芬道：“七巧图什么难事？谁也摆得来呢！”佩芳笑道：“这不是七巧图，比七巧图要多一倍的牌子，叫作益智图。所以图本上，也多加许多图案。明的还罢了，惟有这暗示的，不容易给它拼上。你瞧这个独钓寒江雪，是很难的。”佩芳说时，手里拿着一本书伸了过来。玉芬接过书一看，见宣纸装订的，上面用很整齐的线，画成了图案。这一页，恍惚像是一只船露了半截，上面有一个人的样子，这图只外面有轮廓，里面却没有把线分界出来。桌上放了十几块小木板，有锐角的，有钝角的，有半圆的，有长方形的，一共有十四块。那木牌子是白木的，磨洗得光滑像玉一般。玉芬道：“这个有趣，可以摆许多玩意，七巧图是比这个单调。”佩芳道：“你就摆一个试试，很费思索呢。”玉芬果然照着书本画的图形，用木牌拼凑起来。不料看来容易，这小小东西，竟左拼一下，右拼一下，没法子将它拼成功。后来拼得勉强有些像了，又多了一块牌。于是将木牌一推，笑道：“不来了，原来有这样麻烦。八妹，你来罢，我看你怎样摆？”……
　　
　　1901年美国人Headland在他写的《中国的男孩和女孩》一书中以很大篇幅向美国读者介绍了《益智图》：“……在我所见到的书中，它即使不算最杰出的，也算是最富独创性的。……这些积木不像西方幼儿园里的那样只是用来堆成几何图形，它是能对儿童进行道德影响或智力刺激的玩具。……”现在仍有很多“老外”对它情有独钟，美国数学家Rasmussen和张卫夫妇是益智图的爱好者，近两年间他们曾经在旧金山举办过展览会，介绍包括益智图在内的中国古代数学游戏。他们还收藏有一套益智图板珍品——溥仪的父亲醇亲王赏玩的象牙制益智图板。
　　
　　童叶庚的曾外孙刘慈俊长居海外，对益智图历史资料收集颇勤。他认为，与西方的拼图不同，中国的拼图是以有限数量的板（如7块或15块），创造出无数的图案或文字，这比西方拼图更能启发想象力。2010年世博会是世界文明盛会，其中的中国馆就是围绕“智慧”展开的，刘慈俊觉得益智图虽小，却也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中让人叫绝的智慧，他用益智图拼出了世博会的中英文主题，希望通过这种方式，推动益智图的传承，为中国智慧喝彩，为世博喝彩。不仅如此，几年前他还支持童叶庚的嫡玄孙童宇开设了一个介绍益智图的网站（www。tongram。com），小伙子在网站上设置了线上互动游戏。2010年上海世博会将同时成为“网上世博会”，第一次将世博办成永不落幕的网上展览。在这样好的机遇中，类似益智图这种历经演变的中国智慧的结晶，当能焕发出绚丽的光彩吧。